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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4节(1 / 2)





  柳凝不知道她现在所处何处,但肯定不像是败露后应有的下场。

  一阵轻响传来,似是慢慢翻动书页的声音,柳凝循声侧头,透过半透明的窗帘,看到香炉缭绕,不远处正坐着个浅浅的轮廓。

  是女子的轮廓,剪影上能看到她发间的步摇垂下,还有身上那套宫装,她螓首微垂,似乎正专心于手里的书册。

  柳凝勉强撑起身,想要掀开帘子瞧一瞧,然而起身时锦被窸窣,惊动了坐在那儿的身影。

  她好像合上了书册,稍着床榻这边走过来。

  纤细的指尖掀开纱帘,女人的面容,一点一点,完全展现在柳凝面前。

  柳凝靠在床头,呼吸屏住,呆呆仰着脸,瞧着宸贵妃那张脸。

  这张脸再熟悉不过,刚刚见过,在梦里。

  时间并没有给她的面容添上多少褶皱,仿佛还停留在过去,就连脸上的神情也不差多少,哀愁的、复杂的、悉数敛在眉眼间,好像想要说什么,又好像什么也说不出口。

  宸贵妃在榻边坐下,沉默地望着柳凝,柳凝亦回望着,定定瞧着她的脸。

  如此结果她不是没料到,甚至正是抱着这样的猜想,才凭着一腔孤勇闯进这摘星楼,险些丧命。

  可是当真相真的摆到她眼前时,一切却又不为她所控。

  柳凝藏在锦被下的指尖轻轻颤抖着,眸中浮起一层雾,双唇微张,却像是有什么卡在了喉头,想说什么,却说不出来,也不知从何问起。

  “……你是谁?”

  她最终问出,却是和眼前的女人异口同声,宸贵妃盯着柳凝的脸,眼眸亦是微微颤动着。

  两人问了一样的问题,又是死一般的沉寂,末了,柳凝率先开口。

  “我是前些日子入宫的柳昭仪。”她语气缓缓,“不过,我不姓柳。”

  “那你姓什么?”

  柳凝却不答,只是瞧了眼窗外还在下的细雪:“我出生在冬日,降生时恰逢一场新雪……我父母恩爱异常,对我的诞生颇是欣喜,又觉得瑞雪新降是好兆头,便以‘新雪初降、琴瑟和鸣’这两句话,作为我名字的由来。”

  “降生那日,父亲还特意选了一块羊脂玉,亲手雕成寒梅雪月的图景,作为我的诞生礼。”

  她声音很轻,娓娓道来,仿佛在讲述着一个温柔美满的故事,可宸贵妃的脸色却越来越白,唇瓣轻轻颤着,眼角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。

  “你……你叫什么名字。”

  “我叫柳凝。”柳凝说,“还有一个名字,你凑近些,我告诉你。”

  宸贵妃身子前倾,柳凝凑在她耳边,低声道了三个字,她身子猛地一抖,脸埋在柳凝颈边,一双手也慢慢环在了柳凝肩膀上。

  她的脸很凉,寒玉一般,却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流出,顺着柳凝的脖颈往下,打湿了衣襟。

  宸贵妃浑身颤抖,双手也不禁拥紧了她,柳凝被紧紧抱着,头微微仰起,眼圈微红,拼命咽下卡在喉头的哽咽。

  这是重逢的好日子,该高兴才是。

  事到如今也不必再问“她是谁”,她的表现已经说明一切。

  她的怀抱还是透着淡淡的冷香,是柳凝怀念的味道,小时候,母亲总会这样抱着她,有的时候是看天上的星星,有的时候,是轻言软语地哄她入眠。

  她的母亲林氏,与眼前的宸贵妃,渐渐重叠在一起。

  “我以为,你已经死了。”林氏哭了许久,才终于将头从柳凝颈边抬起,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,“你……是如何逃出来的?又是如何……”

  这世道女子生存本就艰难,更何况是一个家破人亡的小姑娘。

  她几乎不敢想,她爱如珠玉的女儿,是如何从那场劫难中逃出……长成现在,又究竟吃了多少苦头。

  “当年父亲身边的侍女秋夕带着我出逃。”柳凝低声道,“我们离了汴京,几经辗转,去了江州。”

  短短几句话,却是付出了极惨烈的回忆。

  她们无人可以依靠,萧家昔日故交冷眼相拒,又有仇寇追杀,几乎每天都在逃亡……短短几个月里,她们讨过饭、和落荒的流民挤在一处、吃过沾过泥水的馊馒头,她小小的身子承不住这样的生活,发了高热,病得奄奄一息,是秋夕一路不离不弃地护着她,以命换命,拼死将她护送到了江州。

  柳凝心头颤了颤,鼻腔间涌上一丝酸楚。

  不过她还是深深吸了口气,抑制住情绪,尽量将这些年发生的事,轻描淡写地讲给母亲听。

  好不容易重逢,她不希望母亲再为她过去的经历落泪,毕竟,都已经过去了。

  柳凝从被江州柳家收容开始,拣了些重要的事讲,包括后来遇到卫临修、嫁入卫家复仇、以及再后来与顾曦到北梁、见到了外祖父母种种事情。

  唯独没提到景溯。

  柳凝实在不知道她与他的事,该如何同母亲说,只好先暂且略过。

  她想待时机成熟了,再一道告诉她。

  柳凝说得轻松,林氏却又怎会听不出其中辛酸,她紧紧握住了柳凝的手,眼圈儿又红了起来:“你……受了不少苦。”

  柳凝拿起一边的丝绢,轻轻替林氏拭去眼泪,自己眼中也悄悄盈了泪光,唇边却弯着微笑。

  “都过去了。”她说。

  当年那场祸乱并未毁去全部,她曾找到兄长与外祖,如今还找到了母亲……她最亲最亲的人还活着,上天总算是优待了她一回,不叫她只剩孤零零一人,满腔遗憾。

  曾经受过的哪些痛楚,又算得了什么?

  何况,痛得又何止她一人,这些年,林氏想必也受了不少痛苦。